2009年5月5日 星期二

世界級難題--「我是誰?」

柯華葳(中央大學學習與教學研究所 教授)
<人與己>篇
或許有人說,「我就是我」,為什麼有這種問題產生?會有人不知道自己是誰嗎?當靜下來認真思考這個問題時,這還真不是個容易回答的問題。
達利B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動物。
「我是一隻猴子嗎?」「我是一隻無尾熊嗎?」「我是一隻…?」
「我應該住山洞裡嗎?」「還是住…?」
「我吃魚嗎?」「還是吃…?」
「為什麼我的腳這麼大?」
(摘自《我不知道我是誰》,格林出版)

  達利B問:「我是誰?」這是一個世界級的難題,因為全世界的人在某個時候、某個地方都會問自己:「我是嗎?」或「是我嗎?」
  或許有人說,「我就是我」,為什麼有這種問題產生?會有人不知道自己是誰嗎?當靜下來認真思考這個問題時,這還真不是個容易回答的問題。一個可能是答案很多。例如,我是OXX(姓名),是O的女兒,是一位老師,是基督教台北信友堂的會友,是……。許多許多,到底哪一個是我?而當我說我是OXX,是O的女兒,表示我是在許多人中產生的,沒有家人、工作、教會等等,我是誰?

眾人形塑我
  我是誰?初生時,周遭大人稱嬰兒「好可愛」,大一點說「好聰明」,再大一點說「乖」。這些名稱都在形塑「我」。但年齡漸長,我們也聽到:「你不可愛了」、「長大都不乖了」,我們也覺得自己不是那麼可愛,那麼乖,例如不願意再讓爸爸媽媽親來親去(《別再親來親去》,青林出版),這表示兒童可以把自己和別人分開,有自己作主的需求。
  有一位幼兒跟媽媽發脾氣,因為媽媽要幫她照相,但是他不願意,身體扭曲,面露不快。媽媽說:「你這什麼樣,醜死了,不照了。」他放聲大哭,媽媽這句話可真傷了他的心,一是「醜死了」,一是「為什麼你說的算」。孩子漸漸體會與他人「分開」與「自主」的需求,但是「我」還是繼續被眾人形塑。
  到青少年時,因生理上的變化,孩子注意自己的身體、別人的身體,擔心被別人掩蓋,少去了自己,如《給我一件新衣服》(格林)中,就有「為什麼有些人就得撿別人的舊衣服?」的疑問。除了因衣服是舊的,主要爭的是衣服上面都是「哥哥」「姊姊」「媽媽」甚至「阿媽」的影子。要穿新衣或是不要穿一樣的衣服,所表達的是「我」和可以代表我的「衣服」。
  除生理有變化,青少年的思考邏輯也開始轉變,變得抽象並能做假設思考。他們會思考各種可能性,針對未發生的事,先作預想(就是假設),例如理想的社會或是父母,但還是受周遭的影響。與童年不一樣的地方是,青少年開始自創「我」-「理想我」。周遭對他來說都是鏡子,青少年在其中照出自己與環境。因有「理想」,會表現出不滿意家庭、社會,當然也不滿意自己。不滿意自己,就要裝扮、要隱藏(如《皇后的尾巴》,信誼),也就有各種美容行業產生。但不能否定的事實是,我與家庭、我與社會其實分不開。
  此時更重要的是認識「大我」,所謂的「民族我」,就是我是哪個種族的人?是白人、黑人、台灣人、猶太人等等?對大我的認識(有人稱認同,指個體是否認可、接受自己的原生族)與一個民族所處地位有關,弱勢民族,其國民看其他國民比自己重要,甚至可能不願意承認自己是其子民。青少年心目中也會形成理想種族的形象,希望自己像某一族。因此,認識自己一定包括自己的族群認同。
  《有色人種》(和英)很清楚表達人種之間的偏見,有某人種認為自己較優越,但往往最大的偏見在自己對自己的評價,或是認為自己屬較優族或是較劣族。這一次美國總統大選,黑人總統候選人歐巴馬在民主黨出線,所代表的不是他自己,而是長期有色人種對黑白人種的看法。一開始,連黑人都不認為黑人可以作總統,因為長久以來的劣勢,即使面對一位有能力的有色候選人,有色人都不覺得黑人可以作總統,更不論白人的優越。歐巴馬沒有當選,大家會認為是理所當然。但如今歐巴馬贏了選舉,提昇的不是他個人而是全部有色人種對自己的肯定。這是種族的認同,是認識自己中關鍵的一塊。

暮然回首
  台灣新生代有認同危機。一位30歲左右在博士班邊唸書邊工作的知識女青年,憂憂愁愁的問我:「老師,你會說你是什麼人?」「台灣人」我不假思索的回答。「我知道,但是我的工作讓我看到中國的實際,有許多東西切不開,只有回到家(雲林),我知道那是台灣,我是台灣人。」這段對話讓我覺得我們對不起要繼續延續這塊土地生命的所有孩子,因為我們沒有讓他們清楚知道自己是誰。
  日本北海道札幌市百年老道廳裡有許多間歷史陳列室,主要以日本北邊四島為主題,說明他們是日本的領土。館裡有歷史的介紹單,有A4大小的地圖,有小朋友的學習單,更有英語、俄文、韓文、簡體中文等的說明單,上面清楚表達「The northern territories are the inherent territories of Japan」。不論  外交或情勢,我們需要像日本一樣,不斷的述說自己的主權,讓孩子認識與認同,免得他們在認識自己上有缺陷。
  年紀再長,「我」是在眾多拼圖中取出自己喜歡或是希望的圖塊,拼出自己的形象與樣式。隨著成長,樣式會一路修改,且一路有人會幫著我們修改自己,例如朋友說:「這不是你,你是…,」或說:「試試看,這才是你。」當然,年紀大了以後,很多人會說:「這就是我,怎樣?」他的意思是,我不改了。但是他對自己的認識是不是確實的,只有他自己知道。
  再長,我是誰?我是老太太、婆婆、阿公、老先生。周圍小孩說,「阿媽好好」、「阿公好兇」,還是藉助許多外面的條件描述自己。我們可能老到不在乎我是誰,但三不五時卻會想「當年勇(美)」,在記憶中找自己的拼圖。只是記憶沒有備份,記憶沒辦法清楚說出我是誰(《威威找記憶》,三之三)。但是我肯定,年輕時在眾人中對自己有清楚認識的人,老了在記憶中才有美麗、溫馨和滿意的自己。
一個社會有肯定自己的老年人是年輕人的鏡子,「我」繼續在眾人中形塑。

註:
別再親來親去/文與圖:艾瑪.奇切斯特.克拉克/譯:林良/青林給我一件新衣服/文與圖:菲德莉‧貝特朗/譯:孫千淨/格林文化
皇后的尾巴/文與圖:陳璐茜/信誼
有色人種/文與圖:傑侯姆.胡里埃/譯:張淑瓊/和英
威威找記憶/文:梅‧法克斯/圖:茱莉‧維瓦斯/譯:柯倩華/三之三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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